2001年的夏天,是一個依然平凡而酷熱的季節,而我卻經歷了一場不尋常的人生之旅。
進入大學之后隨著各種應酬的與日俱增,我才發現自己經常是囊中羞澀,然而讀了父母的臉色又讓我不敢伸手多向家里要錢。于是,落后的生產力與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矛盾。
為了緩解矛盾,我醞釀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暑假深圳打工計劃。我一直都很向往深圳那座充滿活力的年輕城市。我先是在班上招兵買馬,尋找志同道合者,目的是為了路上能有照應。結果,全班有有且只有一個同學參加我的“打工團”,我大喜,稱其孺子可教也。
確實當時在許多人看來,我們的行為是不可理喻的,因為在那里我們沒有熟人,沒有找好工作,更不用說住在哪兒了。開始我們試著用網絡去找工作,記得每封信的主題都是“給我一個機會,還您一個驚喜”。許多天過去了,卻不見有任何讓我們驚喜的回復。我們自我安慰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
我們是帶著北京申奧成功的消息踏上此次暑假的打工征程的。沒想到出師不利“聲”先捷,由于持續的高溫天氣,我的聲音嘶啞了,到后來幾乎是說不出話,金嗓子喉寶和西瓜霜含片一點也不起作用。幸虧有那位同學對我的照顧,一路上買飯倒水都是他一個人應付。15日1 5:28列車到達終點站廣州車站,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腳步和行李走下車時,迎接我們的卻是另一場挑戰。
在列車上,廣播告之,去往深圳的旅客可以就在車上購票,下車后就可以乘專車直抵深圳,出于對鐵路部門的信賴,我們定了票,當時其承諾高檔宇通客車,中途不停車不吃飯,終點站是深圳火車站。而結果,破破爛爛的車被擠了滿滿一車,中途又吃飯又加油還修了車,一直磨蹭到晚上七點多鐘才到深圳,然而老板又耍賴,把我們下到南頭邊境檢查站。拿出邊境證,入關后已經是晚上八點多。失聲的我真是感慨禍不單行,福不雙至。
由于已是夜深人靜,我們只好來到深圳唯一的高等院校深圳大學。我們的理由很簡單:我們是學生;學校安全。東走西竄,我們來到一幢教學樓,由于放假,這里已是人去樓空,我們大喜,把剛買來的報紙鋪在地上,我發現旁邊還有一間女洗手間,管不了那么多了,我迫不及待地在里面洗了澡,然后把衣服洗了,就在我們就準備要入睡的時候,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:一陣亮光射來,三個保安由遠而近,先問我們是干什么的,然后查我們的證件,最后把我們趕了出去,并說:“我不希望再見到你們!”就這樣,我們出了深圳大學。
來到街上,已是十點快十一點了,我們實在太累,就決定在街邊露宿一夜,因為明天我們還要去找工作。可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我怎么睡得著呢?剛剛在報上看到這幾天深圳對三證查得特別嚴,而我們沒有辦理暫住證,要是被警察抓了要進收容所的啊!我們當時真的是無助之極,又餓又困又害怕。后來我提議我們先填飽肚子,剛好有一家四川人開的米線夜市攤,于是我們每人來了一碗。從老板口中得知我們的擔心是多余的,因為她的邊境證暫住證都沒有,而我們還有邊境證,何況我們的目的是“旅游”,根本不必再辦暫住證。她還告訴我們附近有一家家樂福,周圍有許多便宜的旅店,我們可以去看看。吃完飯我們就去了。途遇一人行天橋,有人正在推車而上,很吃力,我們就主動幫忙,并向他詢問了住宿的情況。出于感謝,他告訴我們這里旅館是比較多,而且表面上很便宜。但其實黑店,萬不可去。我們嚇了一跳,趕忙道謝。
來到家樂福我們看見其周圍有不少的石凳供人們休息,在我們看來可以說是絕佳的棲身之地,我把包當枕頭,躺在上面什么都不知道就睡著了。半夜三點多鐘的時候,我被一陣嘲雜聲音吵醒,睜眼一看,是兩個喝醉酒的人徘徊在我旁邊。見我醒了,便喃喃道:“你沒找到住的地方啊?去我家去吧,我老婆不在家,跟別人跑了。”我當時是嚇得毛骨悚然,因為那個同學離我有一點距離,行李包又在我這里,我什么也不敢說,什么也不敢做。我心里默念到:“該死的快走啊!”過了好一陣子,那兩個人才走遠。我坐起來,呆了。忽然,不知道又從哪兒鉆出一個女的,走到我的面前長長地“Hi~~”一聲,“先生是不是很寂寞啊,要不要去我那里玩玩?”我搖搖頭,沒想到她竟然在我身邊坐下,一把抱住我說:“你長得好帥哦,陪我玩玩嘛。”我語無倫次,“你不要這樣,我是在這里等人的。”然后我起身叫醒同學迎著剛露出魚肚白的星空開始了新的一天。
我們的第一站是《深圳特區報》,打算從賣報開始。我去報社辦公室詢問是否招報紙發行員,得到的回答是“NO”,然后我又去發行部問了零售報紙的情況,他說零售要辦證,辦證要幾百元。對我們來說顯然不顯示。于是就在發行部我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,我們無心瀏覽新聞,我們關心的是招聘廣告。面對眾多的苛刻廣告我們才感慨自己是多么的盲目,我們現在到深圳來找工作真的是“高不成低不就”,要文憑沒有文憑,要體力沒有體力,我們當初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。年少輕狂的我們竟不知道求職是如此艱難。最后我們發現眾多廣告中可能只有一個適合我們,是招送酒工,我們決定去試試。天氣炎熱,我倆又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,街上像蒸籠一樣。于是我們商量由我一個人去應聘,把同學留在招商銀行營業廳里休息。
由于不識路,我又不得不花6元錢買來一份地圖。我轉了無數次車歷經千辛萬苦才終于找到那家公司,并接受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面試,我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說我來深圳幾個月了,對一般的地方都熟悉,我說這話時,口袋的地圖差點沒掉出來,我還談了怎樣對待工作和挑戰等,看樣子老板對我的面試還滿意。然而最終我卻不得不離開它,因為要交納400元的工作押金讓我望而卻步。
我非常失望地離開那家公司。在回去與同學碰頭的路上,我決定走路。深圳的公交太貴,我想走路來真實地感受一下深圳。可謂山重水復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一家中介公司吸引了我,因為它是專門為家教家政而設的。交過10元錢我填了一張表,當要留下聯系方法時我說我剛來深圳,電話呼機都沒有,最好能有現成的活可以干。她說可以,有一個賣純凈水的老板要給他9歲的女兒請一個家教,同時還要招推銷員,她建議我可以白天賣水晚上做家教。我聽了心里非常高興,請她馬上為我聯系。她把地址電話給了我,并說要收取100元的信息費。
而當時我身上只有20元,我說:“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工作,我一定給你補來剩下的錢。”她遲疑一陣后,答應了。
帶著這個好消息,我飛奔著去找同學,他已經在那里候了3個多小時,看到我回來才舒了一口氣,他說見我久久不回差點報警去了。
按照地址我們來到一個叫“崗廈東二坊42號1-2”的地方。見面后老板卻說由于業務繁忙暫時無暇請家教,只是要純凈水推銷員,走投無路的我們只好答應。
我們推銷的是家用桶裝純凈水,品牌不響“藍水井”。我們的任務是每個月推銷700桶水。這樣才有基本的800元工資,超過700桶按每桶1.5元提成,不足則按1.3/桶元倒扣。老板說現在是夏天,生意是特別的好,我們應該能夠完成得很好的,我們聽得天花亂墜,高興得不得了。
從第二天一大早,我們就乘車去大街小巷推銷“藍水井”。在商場、銀行、居民區都有我們的身影。而結果卻不像老板說的那樣好,在商場里我們大肆宣傳卻無人理會;在銀行,人家告訴我們早就有人定了他們的用水,有時說得口干舌燥也賣不出去,有時好不容易賣了一桶,我們竟像小孩一樣笑起來。那三天,確實是人生中最難忘的三天。為了節約錢,我們要么走路,要么等少之又少的“普巴”而不敢上價格高昂的“冷巴”;餓了就啃白面包;渴了去招商銀行接水喝;脹了上麥當勞“方便”……
三天過去了,我們兩人共推銷了58桶水,照照鏡子,人已經是黑了一層瘦了一圈。我們心里開始盤算:首先,這樣下去別說提成,就是基本的1400桶(2人)任務也難完成。其次即使我們完成了任務得到了1600元也無濟于事。深圳的消費太高,早餐稀飯1元/碗,包子8毛/個,兩人得花上七快多,中飯吃最差的盒飯也要6元,晚上方便面又是6,7塊,再加上公交車費和住宿(老板收我們每人每晚10元),一個月下來兩人的消費至少在1500元。我的天!不算不知道,一算嚇一跳,這活沒法干呀!我與同學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:我們要和這座美麗的城市說再見了。
第三天當我們再次出門時,發現身上連坐車的錢都沒有了,我們感到事態的嚴重,決定馬上回去。我們再次感慨深圳離我們太遙遠了。我們怕老板不放我們,因為我們住了四天沒給住宿費。于是我決定由我一個人進去收好東西,然后給老板說:“我們遇上了一個老鄉,他那兒有住的地方,在這里不怎么方便,所以我想把東西先拿過去。”老板同意了,我心里好高興。其實現在想來,當時真的好傻,我們給他銷了那么多水,沒要他的錢,還倒貼車費和電話費,住在那么惡劣的環境里:又黑又暗的屋里我們幾乎和另一個女孩擠一鋪床,沒有水,廁所又臟又臭,蚊蟲也多,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過來的。
那天深圳下著小雨,好象為我們送行,也讓我帶去的雨傘派上了用場。我們有些依依不舍,步行逛了地王大廈,深圳發展銀行,證券交易所和羅湖口岸等免門票的地方。然后我們坐火車離開深圳再到廣州。
在廣州買票時我們又遇上了麻煩,無論是同學去西安還是我回重慶的當日車票都已售完。情急之下,我忽然想到那天在廣州下車時見有人從附近的鐵欄翻進爬出。于是我們想也仿效這樣決定先進站,車上再補票。我們從2米多高的鐵欄跳進了站,剛好有一輛去往西安和一輛開往成都的車,我們相互擁抱,分道揚鑣。
本以為這次深圳之行的故事就這樣劃上一個句號,可我不知道厄運才剛剛開始。
上車后我就去列車辦公席辦理補票手續,我在網上查到重慶只需115元,我有70多元,又從同學那里借了50元,我想應該足夠了。沒想到車長卻告訴我到重慶要204元,因為這是空調加快車。我一聽急了,對他們解釋:“我只有120元,行嗎?”那人不買帳,“不行,韶關下去。”我又拿出學生證說:“我是學生,真的沒錢了,請通融一下。”那人說:“我們不看證件。”我一下哭了,說:“要不在車上我給你們掃地,求你了。”車到韶關,不由我說,我的包被無情地扔了下去,并揚言:“沒有錢就不要坐車。”那個瞬間,永生難忘。
我帶著絕望的淚水孤獨在人生地不熟的韶關車站。我根本不敢給家人和朋友打電話,我怕他們更加擔心。
然而韶關不相信眼淚,我想既然慢車只要115元,那我可以坐普快回家,但是一問才知道要第二天才有去重慶的車。我急中生智,打算坐短途再轉車。于是我4:56株州轉車,15:00懷化轉車,次日2:40貴陽轉車,直到11:42才終于到了重慶,結果只比原來那趟晚5個小時。我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在這么快到了,我想這不得不歸功于我對地理和鐵路線的熟悉。
現在,我已平安到家,深圳之行的故事也完了。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深圳給我的印象。初到深圳那晚的經歷讓我感到后怕,不過也因為有了那晚的經歷給我獨自一人在韶關時壯了不少膽。在深圳的每一天我都真實的感受到了時間就是金錢的真理,我才真正明白知識改變命運的內涵,作為當代青年,我們還是只有努力學習,才能在將來社會更加完美地展現自我。正如后來那位同學回家后在給我的電子郵件中寫到:……也許人生就是這樣,并不能所有的事都如你所愿,而我們接受的卻是真正的挑戰,既然鐘情于玫瑰,我們就不應該怕有刺;既然選擇了遠方,我們就應該風雨兼程;我們懂得選擇了我們就不應該后悔,生活的強者愿意接受命運的挑戰,我們應該約定三年后再次去深圳……深圳的停留是短暫的,但我學到了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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